越南人眼中的历史

本篇从越南政府官网上展示的历史信息谈起，聊一聊越南人眼中的越南历史。

越南政府官网有越、英、中三种语言：http://cn.news.chinhphu.vn/

1、越南古代史

近现代以来，各国在对内宣传上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要凝聚民族意识，套用朝鲜的理论，叫做“主体思想”。

越南官方在叙述古代史时这样写道：

“铜器时代，越南已经出现了一个统一而独特，技术和艺术程度较高的文明，那就是豪华的东山文明。

到公元前2世纪，欧雒国（越南旧称）被侵略并兼并于北方强盛的汉族封建帝制王朝。

但中华王朝长达十个世纪的统治也动摇不了民族的意志，不能同化越南的文化。

公元10世纪，国家已经取得了独立，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，取国号为“大越”。

……”

原文比较长，暂时就截取到此，仔细体会不难发现，越南人的表述中有这样几个关键点：

1、很早就高度文明（苏林就职演讲中也提到“千年文明的越南民族的光辉历史”）

2、被汉族王朝统治1000年

3、十世纪国家独立（北宋初年）

这三点关键表述中越南人刻意掩盖了两个重要事实：

第一是越南南部从来没有被中国统治过。

在漫长的古代历史进程中，以胡志明市为中心的湄公河三角洲一直是高棉人（柬埔寨主体民族）的地盘。

17世纪末，越南阮氏政权乘高棉内乱之机控制了湄公河下游，北方越南人开始迁徙至此，即很长一段时间里越南的南北部是完全割裂的。

第二是遗漏了“安南属明时期”。

越南距今最近的一段北属时期发生在明朝永乐年间（1407~1427），共计二十年，此后越南再也未被中国统治过，维持独立状态直到遭法国殖民。

有清一代，越南保持着与中国的册封关系，使用汉字为官方文字、参考中原王朝科举制度，与朝鲜半岛类似。

1920年代身着汉服的越南阮朝官员

2、越南近现代史

越南近现代史上最重要的人物毫无疑问是胡志明。

在越南官方的表述中，是这样写的：

“阮爱国，也就是后来我们的胡志明主席，正在异国他乡寻找一条救国之路。

胡志明主席1890年5月19日出生于宜安省南坛县南莲乡金莲村，父亲是农民出身的爱国儒家，母亲是农民，兄姐均参加过抗法战争，曾被捕入狱。

1911年6月3日，他离开祖国走出了世界，曾经当过帮工杂役，参加过许多国家的人民革命运动，同时也不断为越南民族的独立自由而斗争。

胡志明主席于1930年2月3日创建了越南共产党，在越南共产党的领导下，人民群众联合起来为与法国殖民者和日本侵略者斗争。

……”

这一段比较长，内涵非常丰富，下面仔细探讨一下。

第一个点——“父亲是农民出身的爱国儒家”。

读到这，笔者不得不为越南宣传部门工作人员的遣词用句拍案叫绝。

众所周知，胡志明的父亲阮生辉曾考中过科举，当过教书先生，还曾在旧阮朝中担任过官职。

越南旧时代想要当官必须懂汉语，所以胡志明的汉语官话说得极为流利，仅略带广东口音，家学渊源，甚至能写汉语诗。

不过这样以来对于宣传胡志明的事迹显然有所不利，怎么能让一个旧阮朝体制内家庭的孩子领导革命呢？于是便改成了“农民出身的爱国儒家”。

在越南被当成“神”的胡志明。胡志明活着的时候并没能做到乾坤独断，身后反而化身为神，令人唏嘘。

第二点，强调越共在反抗法国殖民者和日本侵略者过程中的作用。

这部分我们从一个更宏大的视角来看一下二战后各国的解放运动。

中国、越南、朝鲜和东欧四国的共产党，从“得国难易”的程度来看是依次降低的。

中国是在几乎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单挑获胜的。

越南革命过程中苏联和中国都给予了大量援助，且有直接军事派兵介入，连《日内瓦协议》的谈判都是由中国代劳。

朝鲜是金日成不费一枪一弹接收。

东欧除了南斯拉夫等个别国家，其他都是纯“卫星国”，苏联在二战后期接收后选择了代理人，连重要人事任命都得莫斯科批准。

在朝鲜官方的定义中，1950~1953年的朝鲜战争是“祖国解放战争”

如何解释政权的合法性，是一个关乎国本的问题。

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，既有汉唐明清这样绵延数百年的大一统王朝，也有晋隋这样昙花一现的王朝。

末年乱世，民不聊生，群雄并起，逐鹿中原；谁能一统海内，拯救万民于水火，谁就是天命所归。

而像晋、隋这样“窃取果实”建立的朝代，从合法性上来说就有点瑕疵，往往也都短命。

官网上刊登的苏林简历。

3、越南改革开放

这一段历史越南官方是这样表述的：

“经过多年的战争，国家损失惨重。从1975年到1986年，越南要面对无数的困难。

西南边境战争，北部边境战争，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的包围与封锁，再加上天灾连绵不断等等，使越南面临严峻的挑战。

……

沉重困难还有部分是由主观原因造成的，想及早重建国家而形成欲速则不达的局面。

八十年代初期，越南的社会经济危机形势严峻，到1986年的通货膨胀高达774.7%。

自1986 年起， 越南开始进行了全面革新事业以度过难关，进入了新发展阶段并逐步融入地区和国际社会。

……”

越南同志说话真的是非常含蓄，比如称呼1979年的中越冲突为“北部边境战争”，“沉重困难还有部分是由主观原因造成的”等等。

这个“主观原因”是谁呢？

1975年到1986年间，那自然就是黎笋同志了。

在越南革命历程中，黎笋的功劳极大，他的任上实现了南北统一，堪称黎世祖。

而就越南近几十年的表述来看，显然是把几乎所有的正面功劳都给了胡志明，对黎笋宣传的相对比较少。

为什么呢？

这便是变革的逻辑——变革是需要有人背锅的，背历史的锅。

从1945年胡志明在河内发表“独立宣言”到1986年越南革新开放，这四十年的历程中越共有两功一过：

第一功 抵抗法国殖民者，实现建国（1954）

第二功 抵抗美国侵略者，实现统一（1976）

一过 统一之后极端的社会经济和外交政策，导致国民经济崩溃（1976~1986）

站在旁观者的角度，第一功给予胡志明是当之无愧的，越共最早是他整合创建的，中国和苏联的外援也是胡志明通过各种渠道要回来的，居功至伟。

不过这第二功呢，其实黎笋的作用更大，毕竟胡志明1969年就去世了。

但黎笋的问题主要出在这一“过”上。

越共想要打造一个完美的“神”来凝聚人心，这个人只能是胡志明。

于是他们把几乎所有的功劳都汇聚到了一个人身上，而对于毁誉参半的黎笋则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，化作一段尘封的历史。

正因如此，尽管胡黎二人活着的时候权势差别不大，但身后的历史地位却天壤之别，很让人感慨。